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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中国植物区系西藏墨脱越冬考察
  文章来源:昆明植物研究所 作者 孙航 发布时间:2010-05-14 【字号: 小  中  大   

时间如梭,转眼间我到昆明植物研究所工作已25年了,这期间我参加或组织了多次的野外考察,每次都丰富了我的阅历和学到了许多的知识。然而对我影响最大、最难忘的莫过于1992~1993年我率队进行的墨脱植物区系越冬考察,至今回想起来还似是昨天的事,仿佛是刚从雅鲁藏布江丛林中归来,其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雅鲁藏布江水和喜马拉雅丛林的气息声还在耳边回响。

墨脱县位于西藏东南部,喜马拉雅山脉的末端。它东接横断山脉,南邻印度平原。著名的雅鲁藏布江流经此地,突然急转向南奔腾直下,形成了世界著名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极大转弯。因此这里高山峡谷,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地形转折变化,从海拔不足600米的河谷地带到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高差竟达7000米以上。从低山热带植被到高山冰原植被均有,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最完整的山地自然植被带谱。此外,由于巨大的东喜马拉雅和冈日嘎布对气流的阻挡作用,这里又是每年西南季风通向青藏高原的东大门,降雨充沛。因此潮湿的热带山地生态系统,顺沿河谷一直向北,延伸过北纬29º47′,甚至更北的地区,形成了北半球分布最北的热带山地环境,许多典型的热带亚热带生物超过了其分布的地带和海拔高度,达到水平和垂直分布的北限和高限。同时由于其所处的纬度以及背临世界屋脊,许多典型的温带亚热带生物分布在低山热带范围内,形成了植物地理上许多独特和例外的分布现象。此外该地还沟通了东喜马拉雅—冈日嘎布,青藏高原及印度平原生物的交流和混合,是生物区系变化的一个重要枢纽。在植物区系上是东喜马拉雅同横断山区的过渡带,并且由于该地区独特的地理位置及生态环境,既是历史上许多生物的避难所,又是生物分化的中心。在植物地理学研究上有着重要的意义,也是中国植物区系研究的关键地区。

著名植物学家吴征镒在1989年国家自然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种子植物区系的研究”开始立项时就将墨脱地区列为重点考察的关键地区,并以项目中最多的经费投入,专门组织人力,对该地区进行为期八个月的植物区系越冬考察。目的在于摸清该地区植物区系的组成、起源及发展,为解决整个中国种子植物区系的起源乃至北温带及世界植物区系的起源奠定基础,同时为研究物种进化变异机制及演化发展规律奠定基础。

90年代初期的墨脱还是一个基本与外界隔绝的,处于喜马拉雅边境的县;其社会发展物质文化条件均与外界有很大的差距,到今天墨脱也还是全国唯一没有真正通公路的地区。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困难,并且因其山高谷深,变幻莫测的气候条件使曾经一度进行空运的直升飞机连续失事,而被迫停止。因此当时墨脱县仍然是个“孤岛”,每年长达九个多月的大雪封山,南端又处于中印有争议的“麦克马洪线”,大部分时间与外界隔绝。自70年代以来,中国科学院曾组织了几次对墨脱地区的生物资源考察,特别是1980~1983年对南迦巴瓦地区作了较全面的考察,但限于该地区特殊艰险困难的自然条件以及原考察队员所从事的学科,植物区系方面尚缺乏更全面深入的资料,使当时对该地区的植物区系研究在许多方面处于空白状态。因此对墨脱植物区系全面深入的考察在中国植物区系大项目的研究课题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任务下达后,由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孙航、周浙昆、俞宏渊三人组成了墨脱越冬植物区系考察队,于1992年9月深入墨脱进行考察。当三位年轻人踏上征途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接受大自然的挑战,去拼搏、去探索,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在墨脱进行植物考察,其艰险困难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凡是到过墨脱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体会,就是进墨脱像唐僧西天取经一样,什么都能遇到(除了妖怪外)。

首先是行路,要进入墨脱必须翻越海拔4200米以上的雪山丫口,步行约120公里的山路才可到达离山口最近的一个乡,沿途没吃没住,一切都得自备。全程几乎没有平路,不是乱石就是泥坑,与其说是走路倒不如说是踩梅花桩。进墨脱难,但进入墨脱后考察更难,由于当地老百姓祖祖辈辈刀耕火种,使得大部分森林残存在陡峭的绝壁及山顶附近,又加上该地区陡峭的峡谷地貌,进入森林考察都必须在野外扎营,并且大部分地段没路可行,不是在悬崖绝壁上冒险攀行,就是在河谷密林中砍路行进,一切都得靠两条腿,十分艰难。队员和民工在这些路段上多次遇险,至今回想起还心有余悸。考察完后初步统计每人平均行走了3500里路,走遍了墨脱的八个乡,到了许多当地老百姓从来没有去过的原始密林。

第二,是在墨脱考察危险性大,陡峭的峡谷很少有平地,几乎每次野外考察都要在悬崖上攀行,或是过由几根木头搭起的下面是万丈深渊或波涛汹涌的大河的天桥或独木桥。在原始密林中还要提防熊及野猪等猛兽的袭击,毒蛇之多也让人望而生畏。加上这里降雨量大,山体陡峭,塌方、泥石流、滑坡时常发生,飞石砸伤打死以及泥石流活埋行人的事在这里每年都有发生。雅鲁藏布江上被雨水淋朽的藤网桥和多年失修的溜索、原始的过溜工具和用藤子代绳子过溜索的保险绳,每当溜到中间全身所有的重量就系在一指头粗的藤条上和一块被磨出一道深槽、上面布满裂纹的木头及一根细绳上,强烈的河风,吹得人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感到心惊胆战,使人感到好像在做别离人世的演习。此外,该地区少数门巴族信奉“迷教”,常在饭酒中下毒,真让人感到危机四伏,草木皆兵。三位考察队员每人平均都有三到四次历险的经历。当每次从野外考察返回营地时,每人都为大家平安归来庆幸,但同时又为即将进行的新的考察是否都能平安归来而担忧,心理负担十分沉重。

第三,是工作生活条件异常艰苦。丰富的降雨量常使得墨脱地区很少有晴天,大部分野外考察就是在阴雨连绵的情况下进行的。潮湿闷热的河谷地带使人汗如雨下,蚊虫、蚂蟥、草虱子多如牛毛防不胜防,每次考察返回,浑身不是被蚂蟥咬得鲜血淋淋,便是被毒蚊虫咬得疼痛难忍,红肿难消。白天的疲劳尚未消除,夜晚还不时得躲避四处透亮的屋顶或棚子下落的雨水,或者同那些讨厌的老鼠作斗争以防辛辛苦苦得来的标本被其糟蹋。有时次日醒来,脸上还留有夜间老鼠光顾的足迹。几乎每次野外考察浑身都被雨水或草丛淋下的水打湿,尤其在中高海拔地区,一停下来便浑身冰凉,冻得发抖,我们三个人就有两个因此引起风湿、疼痛难忍。生活条件之艰苦,同样也是以往考察从没遇上的。饭是多年陈米,颗粒破碎,酸臭虫蛀,难以下咽。副食品更是短缺,清水炖瓜,是最基本的下饭菜。偶尔遇到有牛、猪肉卖,价格则高得惊人,最主要的还是有钱也很难买到。肉食主要是靠当地政府从其有限的库存的少量罐头来解决,而大部分是要靠自己想方设法高价购买,通常一个500克的罐头要分四五次吃,每次在菜中放入少量罐头以增加汤中的油花,久而久之无论是饭还是加入罐头的菜,让人闻起来就恶心。为了缓解副食短缺的困难,我们大部分时间由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中午实在饥饿难忍,便用高价购来压缩干粮加山泉水充饥,数月后三人便有两人时常胃疼,回来检查后发现周浙昆十二指肠溃疡,俞宏渊十二指肠球面水肿。

墨脱的医疗卫生条件是相当简陋的,仅在政府所在地设有医院,并且仅能处理简单病症,而野外考察的营地距医院近者步行一整天,远者要走四到五天。若在考察中遇到意外损伤或急性疾病,后果是难以预测的,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医疗保障。队员病了便自己扎针、打针,幸运的是,我们三人均未遇到意外,特别是没有染上当地流行的疟疾、急性中毒性阿米巴痢疾以及结核病等。

第四,心理负担沉重。几乎每天要为野外考察民工的后勤补给和人身安全操心。在这里没有安全保障,没有医疗保证,甚至吃住都没有保证,一切都得靠自己。每当考察归来看到民工安然无恙,心中如释重负。的确,我们每次出去考察都像一场不响枪声的恶战,既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又要为民工的安危考虑,还要操心考察工作的顺利进行。当考察归来后,看到民工与家人团聚时喜悦的面孔,我们心里也同样泛起一股欣慰之情。但同时也在想着远方终日担心的亲人。他们在我们走后承担着全部的家务,含辛茹苦盼我们平安早归,还有盼着父亲能带他们出去玩的孩子,以及日夜惦念着我们的父母。此时心理又涌起一阵阵酸楚,一种凄凉和孤独感油然而生。

在这偏僻的深山峡谷,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邮局的电报。然而我们绝大部分时间出没在深山密林中,偶尔收到县上派人送下来的电报,日期也在一个月以前。尽管如此,队员们总是在一遍遍的仔细阅读,希望从这简单的电文中,多悟出些家人和单位的信息,减轻长期与家人分离的孤独感。

第五,便是经费开支惊人。尽管该项考察是区系大项目各课题中经费投入最多的,但这里高得难以置信的各项开支,却使得我们的经费远远超过预算。为了节省开支,同时又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我们尽量少请民工,甚至不请民工,这样每次野外归来体力消耗相当大。有时为了避免雨雪影响造成民工耽搁,我们不得不在大雨中坚持考察。

尽管墨脱自然、生活、工作条件异常艰苦,但队员并未因此退却。他们积极想办法,克服困难,并且始终团结一心,配合默契,认真工作。除此外,还同当地门巴老乡打成一片,帮助他们治病,修理家用电器以及普及现代农业知识,宣传保护森林物种的重要性。为县政府出谋献策,培训自然保护管理人员,帮助统计整理气象点的资料数据等,受到当地群众和干部的好评。许多干部和百姓一提起考察队便翘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话说道:“考察队,嘎鲁拉(门巴语,“好”的意思)!”不少门巴老乡遇到我们便问什么时候到他们的山寨去。近八个月的日子里,同当地老百姓和干部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几乎跑遍了墨脱八个乡的村寨,当地的老乡很少有不认识我们的。同时,考察队也从中学到了当地百姓利用植物资源的知识,掌握了大部分经济植物的当地名称和门巴族的日常用语。考察队员们凭着一颗对事业忠诚的心,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该项墨脱考察范围从海拔560米的河谷热带森林到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雪线,从控制线最南端的更巴拉山、德阳沟到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弯深处的甘代乡,从东喜马拉雅丛林到横断山区冈日嘎布无人区以及米什米什山区的北缘森林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共获7000号标本,500余袋细胞学材料,200号活苗,以及几乎全部森林类型的样方资料。基本搞清了墨脱雅鲁藏布江植物的区系组成、分布及演化规律,搞清了该地区特有类群以及残遗替代类群的分布及生态学特征。该地区重要科属的细胞学材料已基本采得,为后期开展细胞学方面的研究奠定了基础。此外在该地区植物区系区划方面,此行考察也为之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并且还基本搞清了植物群落在演替过程中区系成分的动态变化。通过野外实地的观察掌握了一些重要类群如西藏青冈、通麦栎等的形态变异,澄清了一些分类学上的混乱,同时还对一些特殊的地理分布现象(如低地半常绿雨林中的温带落叶成分蒙自桦等)作了仔细的观察研究,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除此之外,还拍摄了各种植物景观,植物类型及植物种类等近两百卷胶卷。本次考察和植物区系研究发现了2个中国新纪录种,1个新属,30余个西藏新纪录种,10多个新种,还有2个中国新的植被类型,即不丹松林和喜马拉雅栎林。完成研究论文14篇,专著1部,并于1999年获得了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二等奖。此外,孙航获中国科学院“竺可桢”野外科学考察奖,周浙昆获中国科学院野外考察先进个人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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